| 问题 | 正义的征途——法学博士后的诉讼手记（71） |
| 释义 | 【我的讼No.187No.188】职业病援助案 当事人经人介绍找到我，约了我的时间来律所见我。我见他脸色极差，问是什么病，他说是再生障碍性贫血，相当于白血病。问他几个小孩，他说三个，都还在读书。老婆在哪上班？老婆跑了。再问他，用人单位不管你？他答：我每次去都被他们赶出来。我动了恻隐之心，觉定援助他，不过没想到，这官司一打就是好多年。 他是在离职后发现患病的，先去职业病防治中心申请职业病鉴定，职业病中心说你在这个公司只工作3年多，因职业病的形成需要较长时间，最好是能够认定全部工龄，这样才比较有利。他跟着同一个香港老板干了16年，但是这个老板三易其厂，搬了几个地方。投资人未变，但是公司主体显然已经不同，在最后这个公司只有3年多，认定连续工龄不那么简单。 他先是找了一位律师，帮忙申请确认劳动关系，目的在于认定16年的工龄，劳动仲裁败诉。我接手后帮忙起诉到法院，用人单位请了一位中年女律师应诉，明显是想拖时间，我们也从其它渠道得知，香港老板又成立了一家新公司，员工都转入新公司，就连最后这家公司也会注销。 我们显然是拖不起的，我决定冒险一搏，不再与他们在劳动关系认定上纠缠，将这个案子撤诉，径行向省职防院申请职业病鉴定。省职防院按照流程到当事人的用人单位调查，这位老板仍然很嚣张，不配合调查。不过，正是因为他们不配合，省职防院以此为由认定当事人的疾病属于职业病，算是比较顺利。 我们拿着职业病鉴定结果，向社保基金中心申请工伤认定，该中心认定为工伤，劳动能力鉴定为三级伤残。好在用人单位当年为他购买了社保，社保中心每月给他发放2000多元，可以一直发到他死亡为止。有了这点收入，当事人便安心在湖南老家养病，但每过一段时间都要坐车来广东住院，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折腾，他说住院不用钱，还有伙食补助，好过呆在家里，我闻之鼻酸。 初战告捷，我们都很开心，但完全不料在此之后迎接我们的将是一个又一个的失败。 认定工伤后，我叫他拿工伤认定书和伤残证明去向用人单位索赔。原用人单位果然已经注销，新公司还是原老板投资的，不过已经不认账，叫人把他轰出来。我听了气愤极了，决定帮他继续打官司。 他的用人单位是一家三来一补企业，这种企业比较特殊，有一个香港的投资方，一般情况下，要同时起诉三来一补企业和香港投资方。本案的情形又更加特殊，三来一补企业已经注销，只能起诉香港投资方，但香港投资方基本上都是皮包公司，不会有任何财产，即便有财产，也没法强制执行。此路不通。 我到工商局查资料发现新公司与原公司存在不少关联因素，遂决定直接起诉新公司，要求该公司对当事人的工伤待遇承担连带赔偿责任。 我列举并举证证明了这两张公司存在近10个混同因素：比如新公司法定代表人与原公司负责人相同，注册地相同，联系电话相同，办理工商事务的委托人相同，原公司的清算报告也显示所有财产均转入新公司，等等。在开庭的时候，我要求核对证据原件，对方的代理人经验不足，直接把文件袋给我了，我在文件袋中又翻到原公司的大量材料，并向法庭出示，法官也记录在笔录中。 让人费解的是，仲裁裁决驳回我方请求。我方不服，起诉至法院，一审法院判决驳回。我方再上诉，二审维持原判。我终究觉得意难平，又帮他申请再审，省高院裁定不再再审本案。仲裁庭和三级法院的理由都是，这两家公司不存在公司法人人格混同的情形。我其实想问这些裁判者，如果这样都不算混同，那什么才叫混同？ 在此之后，我仍然没有放弃，又帮当事人以恶意注销公司为由起诉了用人单位负责人，又是仲裁、一审、二审三个阶段，屡败屡战，最终一无所获。自带干粮为当事人打了四五年官司，凡八场诉讼，全部败诉，我自认为我的专业水平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，但现实无情地教育了我。 我虽然是商业律师，但终究仍存有一点理想主义，路见不平，便想帮一把。此前也援助过不少当事人，不过这个案子让我觉得压力极大，因为当事人太过弱小，我便觉得都是我自己的事，一味帮助，不计后果，再加之一败再败，有理无处说，真是有些悲壮的况味。 好在当事人特别理解我，打完官司后，我对他说我已经无能为力了，他还特意来到我的办公室，硬塞给我2000元。我把钱摊在办公桌上，沉默良久，五年诉讼，终告终结。 作者：周晓明，经济法博士，法学博士后，大成律师事务所合伙人。主要执业领域为公司与股权、争议解决、计算机及数据、刑事辩护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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